东北乡间老家圆圆墩墩的黄泥火盆,我怎么也无法忘记,它曾给我的童年镀上一层暖色。
小时候,老爷岭下红旗社那地方很冷很穷,好像没几户人家能买起铁火盆。过了六月六,叔叔伯伯们拿起亮瓦瓦的尖锹上双龙岗挖黏黏的黄泥,用担子颤颤悠悠地挑回到自家的小院里准备做黄泥火盆。打制泥火盆可是件细活,先用柳树条编个盆状的模子,上粗下细,顶端卷出个大散檐儿,远看像个鸡笼子。这时把和好的黄泥分里外两层糊到模子上,厚度相同,匀称见圆。稍稍干爽,再抹一层薄泥,用泥板轻轻慢擀,直到面光沿平,最后均匀洒水,显出润滑。黄泥火盆打好了,放置阴凉处风干,十余日彻底干透,结实坚硬,手掰不破,脚踢不碎。
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来时,小村每一家的土炕上便都摆上了黄泥火盆,给屋子里带来了缕缕暧意。我家的火盆是祖母打制的,盆面还刻了几朵泥花,漂亮极了。晚饭时,锅灶里的火炭全都掏进火盆,把菜钵子放在火盆里的铁撑子上,四面散檐摆着咸菜、大酱、葱、蒜,全家人围着火盆吃饭,有一种亲近而又热热乎乎的滋味。爷爷说,有黄泥火盆屋子就热和,家自然温暖了。
吃饱了,身热了,我和小伙伴们就结伙去玩冰雪,都穿着灵巧好看的靰鞡鞋。那时有个谜语:“老头老头你别笑,破个闷儿你不知道,什么解下它不走,绳子一绑它就跑。”谜底就是靰鞡鞋。这靰鞡鞋皮底皮帮薄薄的,后跟是皮耳朵,上面有护脚背的皮舌头。絮满靰鞡草,围场土豆,系上绳带就可欢跑,既轻快又暖和。我们喊叫着滚雪球、堆雪人、打雪仗、比滑雪的小冰车,没多一会儿就跑得满头是汗,脚则像湿漉漉的泥鳅,直打滑。回到家里,掏出靰鞡草放在黄泥火盆旁,烘烘晾晾,再烤烤鞋底鞋帮,很快就干爽了。围着火盆坐下,蘸着白糖吃几个山楂,留下甜甜酸酸嚼冬的记忆。天渐渐地黑了下来,祖母点亮了煤油灯,弟弟就跳进地窖里掏出几个土豆埋进火盆里,我们一边烤火,一边在微弱的灯光里写作业。土豆熟了,剥去黑糊糊的外皮,便露出黄焦焦的嘎巴肉嘟嘟的白瓤,咬一口蛮香呢。祖母开始给我们讲故事,我们早早钻进被窝,听着听着便睡着了。
如今,故乡的黄泥火盆早被火墙、暖气或电暖风代替了,可说起古朴的黄泥火盆谁都不能平静,因为它是贫穷日子的一个缩影,它在酷寒中把仅有的温暖全都散发给我们,也留下了好多的故事。最近我回老家探亲,发现只有堂弟忠成家还有黄泥火盆,他说他家的黄泥火盆比他的岁数还大,舍不得扔掉呀。我望着黄泥火盆,想着童年的那截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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